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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困境中看莫言《酒国》的人性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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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5-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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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恒叶

(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摘要:莫言的很多作品中给我们讲述的都是一种生存情境下人性状态,以及通过不确定的象征来思考人性的困境。《酒国》作为莫言文学谱系中曾经被遗忘的一部作品,除去其现实批判的忧国伤时情怀,更值得我们探宄的是作品中深刻的文化批判和人性反思。本文将以莫言《酒国》文本为基点,在前人现实批判的基础上,细致深入思考莫言这寓言象征性故事中展示出的人性置于文化情境中的困境以及权力合谋下人性原始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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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酒国》;莫言;文化批判;人性反思

中图分类号:120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 08- 0169- 03

伴随着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随之而来的是莫言文学研究的水涨船高。《莫言研究资料》《莫言研究》《说莫言》《莫言研究硕博论文选编》《莫言研究三十年》《上下》《莫言研究资料》等书籍竞相出版:莫言代表性作品《红高粱》《丰乳肥臀》《檀香刑》《蛙》等在文学界再度引起全方位阐释热潮。就连《酒国》,这部莫言自成书以来几乎最少受到关注和评论的作品也受到了追捧。

自1992年《酒国》成书以来,至2012年10月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关于《酒国》的研究论文和会议文章共计20余篇。自2012年10月后,《酒国》的相关评论文章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大约可以分为现实、政治、文化批判类:如杨小滨、愚人《盛大的衰颓重论莫言的(酒国)》,李珺平《换一只眼睛看莫言-(酒国)印象三则》等;叙事艺术(技巧)、复调结构、虚实互写类:如华中师范大学胡蓓、王梦洁《试论(酒国)的叙事艺术》,安徽大学王传满《讼酒国)的复调结构及狂欢化精神》等;翻译策略研究类:吉林大学荆漠雨《等效翻译理论视角下(酒国)的汉俄翻译研究》,河南大学刘畅《论关联一顺应理论视角下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以莫言(酒国)葛浩文译本为例》等。其中不乏深入思考与分析的优秀之作。但基于文本细读人性批判、反思角度的评析至今较为少见。

一、《酒国》的主题反思

莫言不止一次表述过自己的文学创作理念:优秀的文学应该是超越党派、阶级、政治、国界的。优秀的作家是描写属于人的文学,是描写人的感情,描写人的命运的。是站在人性角度的写作。我认为《酒国》也不例外。

《酒国》是莫言作品中唯一一部关注当下社会问题小说。讲述了省级侦查员丁钩儿接到上级命令到酒国市调查红烧婴儿案件,结果在酩酊大醉的状况下也参与到食婴”的筵席中:并且与女司机,也就是金刚钻酒国市宣传部长)的妻子偷情,后发现女司机与一尺酒店老板余一尺也有私情,射杀余一尺后发疯,最后跌入茅坑而死。期间穿插着《酒国》作者莫言与酒国市爱好文学的酒博士李一斗探讨文学创作的通信,连同着李一斗创作的《酒精》《肉孩》《神童》《驴街》《一尺英豪》《烹饪课》《采燕》《猿酒》《酒城》九篇小说,读者逐渐清晰了酒国市的运作规则和内部奥秘,并且在文章最后《酒国》的作者莫言在李一斗的邀请下也来到了酒国市,与高级侦察员丁钩儿一样醉倒不省人事。

在一些评论认围《酒国》的成功之处在于深刻剖析了社会问题,表现权力腐败并把两者很好地融为一体。有着莫言明显的写作风格,有着天马行空、汪洋恣肆、大杂烩式的语言,并且在叙事技巧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和自我突破。几乎将整个20世纪中国各种各样的小说,从《狂人日记》到武侠小说,到魔幻小说、先锋小说都戏仿了一遍,叙事艺术几乎是满汉全席”。被美国汉学家葛浩文誉为创作手法最有想象力、最为丰富复杂的中国小说。

但我认为时隔20余年再度引来众多研究者的关注,一方面受莫言获诺奖的影响,更重要的一方面绝不仅仅在于他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反讽、社会批判,以及叙事技巧。而是隐藏在那多线索多视角、延宕叙述技巧和荒诞故事背后莫言的创作野心:不仅是对社会现实赤裸裸的批判,更是一种深刻的文化批判和回归莫言文学创作理念下人性”主题的书写。

丁钩儿作为高级检察官,是理性、正直甚至是真善美乃至英雄的代表,但自从进入酒国市境内,丁钩儿从偷情到大醉到食婴到流浪大街到最后酒醉跌入茅坑而死,像被一种自己毫无招架能力的怪异力量牵引着:不是醉倒就是被欲望诱引,像陷入了一种迷狂的状态。在丁钩儿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他从玻璃中看到一个苍老的、丑陋的男人被一个肮脏的女人支撑着,他想挣脱,但已无力脱身:在即将被赃物淹没的瞬间,他说我抗议,我抗——”,但为时已晚。这酒、色牵引下的强大怪异力量像是人性中理想、尊严、正义等美好品质的折射镜,照出的是人性的欲望、贪婪、丑恶的弱点。 《酒国》就如一坛历久弥新的好酒,存放的时间越长,其魅力越引人走进。我认为酒国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它在虚构的情节中给我们呈现了一种生存的情境,给我们一种不仅反观现实的参照更是一种想象的可能,更是直面了人性。也正是直面了人性的欲望,使得《酒国》获得了世界文学的通行证。

二、人性置于文化情境中的困境

在我们的普遍认为中,人性困境的存在是有条件的,即如果人生存的物质条件改善、文化水平普遍得以提高,人性的困境问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但莫言在《酒国》中,显然是想表达人性的一种永恒的困境:即使是在生存条件得以极大优化——酒国市不仅创造了世所罕见的物质文明,还创造了解释这种物质文明的精神文明,以及看似完善的体制之后,人类依然走不出人性的困境。

莫言在《酒国》中就给我们设置了一种现实的、文化的情景。酒国是一个政治、经济与文化浑然一体的世界,社会和人与人之间的权力关系的构建基于一个酒国市民心照不宣的秘密:对人性贪欲的认同并用与之相反的话语加以遮盖的自成文化。酒国的这种强大的文化有着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对外来者和异见者本能的予以排斥,或加以同化,甚至制造罪名进行杀害。

酒国市的民众推崇酒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认为在酒国市做官,靠的不是才华,而是酒量。金刚钻因有着干杯不醉的海量成为酒国市的光荣与骄傲,成为酒国大学生崇拜的对象。酒国充斥着酒,余一尺说酒”是国家机器的润滑剂,没有它机器就不能正常运转。金刚钻就是靠着他的海量无往不胜,借着酒让丁钩儿失去理性、判断力,参与食婴筵席,再利用女色为诱饵,丁钩儿从审判者的位置一步步沦为被审判者的角色,最终跌入粪池,命葬酒色。在金刚钻钢铁般坚硬的权利和金钱的意识形态面前,法律、正义、理性显得毫无抵抗力。不可控欲望下的无节制饮酒,就将酒”由创造的源泉、享乐的源泉转化成为了个人意志丧失的催化剂和道德沦丧、历史衰微的源泉。

酒国中的人有着一种对政治、权利狂热的追捧和信仰。杀食婴儿的事件明明存在,但丁钩儿就是查不出来,就是因为权力控制下的吃人事件在酒国早已成为一种制度化的生活现象,成为民众默认的一种运行规则。上层官员食婴,下层民众为其提供食用材料,而收购处和酒国的高等学府有专门烹制婴儿的人才。酒国不仅到处充斥着酒因子,更是充溢着极致的吃文化”。小说中详细介绍了一道全驴宴”“十二个冷盘上来,拼成了一朵莲花:驴肚、驴肝、驴心、驴肠、驴肺……全是驴身上的零件。再上来一盆盆热菜是:酒煮驴肋、盐水驴舌、红烧驴筋……五味驴肝……”最后压轴的一道菜是“龙凤呈祥”:即用公驴的性器官和母驴的性器官精心拼合而成。酒国市人可谓在吃上掏空了心思,可再精致的美食饮入过多也会使人产生疲劳,当这些所有能吃生禽被挖掘到极致无可再开拓的时候,酒国的肉食者们味蕾便开始伸向一种欲望饮食:人肉。而人肉中最鲜嫩的一部分便是婴儿。酒国上下被欲望和权力操纵着,也正是这纵欲的意识形态造成了权力与金钱的合谋吃人,不断地用它的迷惑性和拖人下水,不断扩大吃人的筵席,使更多的人成为共犯,借此对吃人的行径进行辩解,加以掩盖。在全民追求声色酒食物欲的社会环境中,一旦有人触及或是反对他们的生存方式,就会遭到方方面面的出击,要么被同化要么被追杀。 “美食+美酒”似乎构成了酒国的享乐主义。如果说过度的饮酒会导致人精神的颓废,那么过度的美食”则会是文化颓废的缩影。吃人,或是任何其他集体或社会暴行,首先必须从个体那里内向地以自我解构的方式去追踪。人性置于这种现实的政治和文化困境中,出路显得遥不可期。因为人类最大的敌人是人类自身,灾难般的生存环境和敌对的世界是由人类自己的活动造成的,那么我们唯一可以追踪的便是人的欲望。

三、直面人性

古人云:食色,性也。酒国市之所以有着强大的同化能力和排异能力,核心便是人人都有的原始欲望——无法抗拒食色的诱惑。这是人的贪欲,贪欲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在下落的过程中所有残忍的潜质都有可能暴露出来。从美食文化到吃人文化,这是一种互利的集体性活动,因此吃人的文化不能简单地归咎于吃人者,每个文化基质都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受害者有时甚至可能是帮凶。即人性吃人。但当这种由人性贪欲与权力实现的合谋深入到普通生活中、深入到日常文化里、深入到人们的意识里的时候,人性的贪欲便被遮盖了而被视为是一种常态了。《酒国》就是力图以故事中的故事这种创作方式,通过寓言与故事相互映照,让我们直面生活中最原始最基本的欲望。

酒国是一个巨大的象征,象征着人性的欲望,莫言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给我们呈现的这个巨大象征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丁钩儿作为理性的化身来到酒国,不仅没有以理性的光芒解决掉他所认为暴行,反而参与到暴行之中。由审判者的角色转化成被审判者的角色。这种角色的转换也是人性中的多元和不确定的外在表现。按照莫言的故事理解,人性不是理性的,而是混乱的,即使目标明确,但混乱人性支配下的行为则又会消解其目标。

我们在《酒国》看不到绝对的善,甚至也看不到绝对的恶,看到的只是人性欲望支配下的悲剧。迟子建认为:作家就是要进入深渊,寻找那一点点亮光,而人性的光辉会把深渊照亮。无论莫言还是迟子建,他们都认同文学作品是书写人性的,文学的最高表现就是人性”。但对于人性光辉的作用,从《酒国》乃至莫言文学的谱系中我们似乎看不到这样的认同。丁钩儿覆灭在人类贪欲的排泄物中《酒国》作者莫言”用醉来重复丁钩儿的角色,醉倒或丧失精神和肉体的自救能力,成为唯一的真实《檀香刑》中赵甲对酷刑的沉迷,将冷静的智慧和残忍的疯狂融为一体,以及看客们也把施刑当作狂欢性的宣泄和欲望的满足:甚至《蛙》中姑姑忏悔难以归结为源自内心的一种自觉觉醒,而是极端狂热政策执行退潮后,源于民间强大的生命伦理对人产生的无意识的文化规约而生发的一种良心发现”,其忏悔行为只是为了减免自己的不幸。莫言在这种种深渊中并没有寻求到那足以照亮深渊的强大的人性善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对人性的真实书写。这是一种悲悯的情怀:正视罪恶、残酷,把它从人性、人的存在里面剖析出来进行拷问,拷问着他人也拷问着自己。正如余华所说:在井然有序的经验世界中,蕴涵这不可思议的支配性力量,日常经验往往是不真实的,而真正真实的冥冥之中那不可理喻的力量。人像是被这冥冥之中可怕有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改变不了也逃不掉。而人性中同样巨大欲望率领着人类不断与这奇异的力量抗争、博弈、生存,崇高的悲剧意味也因人性的局限性得以彰显。

在《酒国》的故事里我们看到的是人的理性与食、欲博弈的一场悲剧,是人性基本欲望的一次书写。莫言用虚实相生的酒国故事表达了他的发现和思考,用文本世界的创造完成了他对现实社会以及文化与人性的艺术批判,像丁钩儿那意味深长的墓志铭:在混乱和腐败的年代里,弟兄们,不要审判自己的亲兄弟。提醒着我们无论怎样愤怒的批判酒国世界,都不一定能保证自己经得住它的诱惑,更重要的是应该反省自己,内向式的寻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