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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群山里的远古回响——论迟子建《群山之巅》中“安雪儿”形象的文化意蕴

  • 投稿李晨
  • 更新时间20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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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莉[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 安徽阜阳236037 ]

摘要:2015年迟子建推出长篇小说《群山之巅》,在中国北方苍茫的龙山之翼——一个叫龙盏的小镇里,一群平凡的小人物展开了他们平凡而又坎坷的心路历程。安雪儿,这个被称为安小仙的侏儒女孩儿,就像一面镜子,从龙盏镇人对她生命历程的反应折射着众人的百态人生。通过对“安雪儿”形象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村民身上流露着远古先民们身上的鬼神迷信意识和超越法律道德本真,以及那种在美与恶同在的生存境遇里的真实人生,那是对远古先民思维意识的一声美丽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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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群山之巅》 血缘 道德 救赎

《群山之巅》是迟子建继《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和《白雪乌鸦》之后的又一部扛鼎之作。在这部新作中,她讲述了“在北方龙盏镇上,屠夫辛七杂、‘小仙’安雪儿、执行死刑的法警安平、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以及绣娘、金素袖等一个个身世不同、性情迥异的小人物,在群山之巅的滚滚红尘中浮沉,在诡异与未知的命运中寻找出路。”《收获》主编程永新称《群山之巅》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小说中勾画了众多的人物形象,没有主次之分,他们每个人都可以作为小说的主角。在这一群平凡的人物当中却有一个不平凡的被称作安小仙的侏儒女孩儿,被强暴后生育女儿,温润地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恰恰是这个人生看似矛盾对立的一个人,却承载着整个龙盏镇的神话,并折射出众人平凡生命里真实的生存意识。

一、生与死的远古回响

安雪儿人称为安小仙,作者借龙盏镇其他人的眼光描述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她的身世奇:由于父亲是法警的缘故,周围人都不敢和她的父亲太亲近;她的母亲在她刚出生不久后便离开了她;她跟在祖母绣娘身边生活。她的形象奇:身高停止在九十二公分,三岁才会说话。她的行为奇:能与大自然对话,月亮星星都是她的朋友:遇到雨雪天气,别人往屋里躲,她却出来伸出舌头接雨雪吃,说是天上的东西好吃。或许这些看似奇特之事只不过是普通人命运表象里正常的生命历程,还不能够使安雪儿被称为神仙,对于龙盏镇里平凡的百姓来说,真正令他们感到敬畏和惊奇的是,安雪儿能从一些自然现象中看出他人的生死命运,这抓住了众人的眼球,因为所有的奇都抵不上对生与死的未卜先知。世世代代的人们,就如同远古的先民们,这种跟身体本能相关的事情总能让人心生敬畏。对生命的敬畏、对死的恐惧、对神异之事的自然崇拜,以及人们心目中那来自原始社会对生存渴望的本能意识,夸大了安小仙所有的神奇,口口相传的最终结果是把安小仙塑成了龙盏镇的神话。

被称为仙的安雪儿,以刻墓碑为生。墓碑,本身就是一个阴界和死亡的象征,她在墓碑上刻上谁的名字,谁就会死亡。她能从云的变幻中看出老杨的生命周期,从晒被子的折痕中看出镇政府办主任井川的寿命即将结束,能够从被闪电撕裂的云层中看出修电工人的死讯。安雪儿与自然的相通就如同远古时期巫术的通灵梦魇,这些能够主宰命运通天接地的神灵之所以能够受到膜拜,是因为那些远古时期愚昧无知的先民们面对蛮荒强大的自然界无助的敬畏,因为生存境遇的残酷,因为对自然灾难抵挡的脆弱,因为对生命的渴求,于是自然而然地诉诸神灵身上。那种“包含了远祖在内的过去所有时代积淀的经验极其影响”的集体无意识自古就深深地扎根于远古的先民中。崇尚天人合一、万物有灵、灵魂不死、极乐世界等古老的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积淀,经过千百年,至而今群山之巅上的龙盏镇,依然是这样一个蛮荒村落,一群对生命和神灵敬畏的人们,把似乎能操控生命的安雪儿视为能与天地通灵的神仙。安雪儿“让人知道人终有一死,诸恶莫作,敬畏生灵”。作为“神仙”的安雪儿,与其说是其自身的奇性让她变得神奇,还不如说是龙盏镇的百姓们让她变得神奇;她就像是一面通灵古镜,镜子里照的是自己,折射的却是整个龙盏镇的村民对于从远古就开始的人类生存命运的敬畏。

二、宽容与救赎的道德审判

不过,迟子建并没有把安雪儿稳稳地安放在龙盏镇的神话里,这个被他人众星捧月般的“神”,也被他人的流言蜚语弄得降落至了红尘。正如迟子建在《群山之巅》的后记里所说,她将安雪儿“从云端精灵,回归滚滚红尘”。安雪儿被辛欣来破了“真身”,龙盏镇的人便开始探寻她坠落凡尘的先兆:肤色不透明了,走路有声响了,爱吃肉了,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望天了,甚至对她的来历也有了新的演绎。安雪儿从龙盏镇的神话降落到比普通人更为悲惨的境遇。这或许才是迟子建安排给龙盏镇百姓们的真正生活和生存境遇。因为“生活并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

被强暴的安雪儿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被众人唾弃羞辱。甚至连镇长唐汉成为了保住安雪儿的名誉竟然找人作伪证,虽然最终没有成功。龙盏镇的百姓,对被强暴后的安雪儿投来的更多的是惊诧和惋惜的目光。被禁闭近一个月的安雪儿在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骨骼不断生长,她将自己遭受的不幸全都寄托在食物上。对吃的贪恋,甚至她流出的口水,让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平凡人实实在在的本真状态,除了吃安雪儿什么都不想。当她为了证明自己的确长高了,决定走出家门,看看镇子里人们的反应时,单四嫂子亲和地与她交谈、老魏免费让吃豆腐,当烟婆讥笑她时老魏上前护着她,此时其他路上的人流露出来的是同情和惋惜,而不是嘲笑和唾骂;凡此种种,让我们不自觉地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流淌在故事的字里行间。那种传统儒家卫道士式对于贞洁的道德审判在迟子建的笔下,因为人与人之间这种乡土朴实至真的美而融化消解了。我们看到的是迟子建笔下小人物的巍峨,那种来自心灵里的脱去道德外衣的淳朴至真的巍峨。

当安雪儿的孩子出世后,世人似乎忘却了孩子是怎样怀上的。满屋子都是以下奶名义来瞧小孩子的女人,她们无不啧啧称奇;迟子建对孩子的描述可以看出他者眼中孩子的可爱,招人稀罕。因此,“女人们,把头探向摇篮,轻轻亲她。她们不敢使劲亲她,说是那样小孩子会落下流口水的毛病。”对于新生命延续的欣喜和女人特有的母爱情结,让女人们忘记了孩子是被强暴才怀下的。没有流言蜚语,没有冷漠嘲讽,迟子建让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在母爱和原始生命的延续下,宽容了所有,接纳了这个被强暴的柔弱女孩,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

那么强奸安雪儿的罪人辛欣来在众人眼中又是怎样的呢?“人们热议安平该不该抓辛欣来,说该抓的都是喜欢王秀满的人,觉得这女人死得冤,辛欣来该抓来为她偿命;说不该抓的都是喜欢安小仙的人,说她生下了辛欣来的孩子,不管咋的是一家人了,不能让毛边一出生就没有爸。”一部分人认为该抓辛欣来并不是认为辛欣来强奸安雪儿,而是因为他弑母。另一部分人认为这个弑母的强奸犯不该抓,因为他是孩子的爸,因为毛边身上流着辛欣来的血;在龙盏镇人的眼中,这种亲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甚至可以超越伦理和法律,正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所说:“中国的道德和法律,都因之得看所施的对象和‘自己’的关系而加以程度的伸缩。”毛边是杀人犯辛欣来的骨肉,他的身上流着辛欣来的血;血浓于水的亲情,使得龙盏镇的乡民为着血缘关系的稳固去救赎辛欣来,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杀人强奸犯。因为“血缘是稳定的力量,在稳定的社会中,地缘不过是血缘的投影”。一个和谐稳定的龙盏镇,必然和村民生生不息世代延续的血缘有着密切关系,从陈金谷为了换肾去寻找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弃子辛欣来这个贯穿全文的事件,也可以看出故事里血缘关系的分量和作者对于血统论的肯定。

即使是被强奸的当事人安雪儿,也怀着宽容去救赎这个杀人犯、强奸犯。尽管辛欣来对自己强奸安雪儿供认不讳,但是安雪儿作为受害人出庭作证时,却并不认同辛欣来强奸了她——安雪儿摇摇头说,上天认为她该有个孩子,于是辛欣来给她送来了毛边。此刻的安雪儿,就像《扶桑》故事里的扶桑,强奸是一个恐怖的事件,可扶桑、安雪儿和常人的理解却完全不一样。安雪儿认为辛欣来强奸她是上天派来赐给她孩子的行为。“你没有恐惧,对于强奸的恐惧主要来源于它的概念。”安雪儿被强奸之后的所有行为都看不出恐惧对她的影响。只有作者对她那苍白的几句心理描写,说那夜的凌辱和被撕裂的痛苦让她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彻夜难眠。然而,这样的两句描述语,对于小说中安雪儿的性格和行为来说是那样格格不入。你看!没多久,这种所谓的痛苦便淹没在了安雪儿对于食物的喜好上,“吃”消融了所谓的深痛,那源自生命呐喊的声音——身体骨骼生长的声音竟然让她欢喜地忘记了一切。在吃中,她消融了所有的侮辱和憎恶,宽恕了一切。

三、结语

神一样的美丽女孩安雪儿被强奸了,可众人的宽容救赎了她,她将生命的希望寄托于孩子身上,不料故事的结尾她却在漫天大雪下再次被傻子单夏按在土地祠里凌辱。勤劳善良的王秀满将所有的母爱倾注在被领养的孩子辛欣来身上,结果,却被深爱的养子杀死。弑母强奸犯辛欣来十恶不赦,可祖父的爱一直救着他,他的身世和毛边的出生,让世人宽恕了他;在被逮捕之际,养父辛七杂老泪纵横地骑摩托车赶来为他准备新衣;辛欣来本可以一再逃脱,然而他为了那个富贵梦主动走向了被人设计好的圈套终至死亡。什么是真正的邪恶与丑陋?什么又是真正的善良与宽容?“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美与恶并存,光明与黑暗相共。”这才是人类社会真正的生存境遇。迟子建显然是深深懂得,人类的生活并不总是充满着美好,但也不总是悲剧;丑与美同在,才是活着的生命本质。群山之巅的龙盏镇,是众生百相、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罪恶与赎罪的灵魂独白,这里的人们善但也恶着,他们宽容但也迷信着,他们丑陋但也美好;他们经历过成功,但也忍受着苦难,没有放弃和绝望。正如孟繁华所说,温暖温润一直流淌在迟子建的小说里,“我们的社会出了很多问题,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但是迟子建对生活的态度绝不是绝望,不是拒绝,她要抒写的还是群山之巅——小人物要活出人样的这份心气和尊严。”

神一样的安雪儿最终坠入了凡尘,从拯救众人的神变成了被众人拯救的凡人。村民对安雪儿生命演变进程中的态度,折射着众人在美与丑同在的生存境遇里真实而又善良的远古意识,那是对远古先民思维意识的一声美丽的回响。

作 者:郭莉,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编 辑:张晴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