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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戒》:淮扬文化的意蕴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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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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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云

《受戒》是汪曾祺的代表作之一。他的不少作品被选人中学语文课本,作品中浓厚质朴的民俗风情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家乡高邮位于京杭大运河之畔,这里河网密布,是著名的鱼米之乡,近代扬州、淮安因为运河地位的失落失去了以往的繁华,但高邮依然是一个依靠水而富庶的所在,那里人情浓郁、民风醇厚。人们过着桃花源般的生活,乐天知命,健康蓬勃,追求生活的乐趣。他们的文化观念除了来自鱼米之乡富庶生活方式之外,还有来白淮扬地区运河文化的生活方式,所以既知足常乐又得风气开明之先。汗曾祺的许多作品里再现了淮扬文化的意蕴之美。

《受戒》写于1980年,作者在小说的最后特别注明“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故事就发生在作者的家乡,明子是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可以说是一个意象,一种理想。作者借助这个意象,这片美丽的桃花源,曲折含蓄地表达他对理想世界和理想人性的向往和追求、那么,作者是如何塑造明子、英子这样寄寓着他梦想的人物形象的呢?

一、灵动多情的水乡滋养了人物灵气

淮扬地区有广大的水域。京杭大运河与淮河、长汀在此交汇,洪泽湖、白马湖、宝应湖、高邮湖星敞其中,河网密布,全境平原广袤,土地肥沃,粮丰林茂,水域宽广,盛产水产,蔬菜。这里许多地名、传说、文化均与水有关。汗曾祺就生活在这一片水泊之中,他用他如水的笔写就水一般的生活,水是生活中的自然景观,也是他作晶中的精神源泉。汗曾祺在《我的家乡》一文中写道:“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目之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

法国文史学家丹纳认为地理环境、种族与时代是决定文学的三大要素。《受戒》中有大量关于水乡特有景物的描写:“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到了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哗——许!哗——许!”

自然环境是文化精神的载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温婉的水环境造就了这个地区人们的性格,小说中的明子就是这样。在四周不见人的芦苇荡中,和小英子两个人单独划船,他知道开朗爱说的小英子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所以他感到“紧张”,于是“发疯”似的“划得这么快”,全然不顾小英子的大喊与责备。他害羞得像芦苇、温顺得像水。

在水乡生活的孩子,都会有水一样的灵气,小英子长得特别水灵:“白眼珠像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而明子呢,对书画也很擅长,甚至无师白通,“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他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经常翻出来看……小英子说:‘他会画,画得跟活的一样。”’英子水灵,也足见明子聪明。

在水乡的生长环境中,有像明子、英子水一样的性格,也有水乡人们水一样的处事风格:在汗曾祺另一篇代表作《大淖记事》中的十一子与巧云的爱情,非但没有任何的闲言碎语反而得到人们最大限度的同情,对于十一子遭受地力‘恶势力毒打的事件,锡匠们没有闹事,“没有刁民的打砸抢”,他们讲究理,首先“向县政府递了呈子”,但“县政府没有答复”,于是他们采取了游行,“这是个沉默的队伍,但是非常严肃。他们表现出不可侵犯的威严和不可动摇的决心。这个带有中世纪行帮色彩的游行队伍十分动人”。水是柔弱的,又是刚强的,老子说:“卜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种威严的游行,更像是水随物赋形的特征。

二、丰厚淳朴的民俗熏陶了人物秉性

明子是当和尚的,但是作者说,“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人家兄弟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二是可以攒钱……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

在这里,当和尚,只是一种职业,和织席子、箍桶没有二样,没有什么特殊的清规戒律,甚至“清闲得很”,明子所在的荸荠庵就更和其他地方的寺庙不一样了。首先,名字就很滑稽随便,连庵里的和尚也这么叫。其次,这里的和尚不需要做什么早课、晚课,他们只要会一点做法事的基本功,例如拜梁黄忏之类的,就可以混口饭吃,而且做点法事还可以赚钱;如果和尚愿意就可以还俗娶亲,并且可以像庄户人家一样置办田地,过优哉游哉的神仙日子。这哪里是“佛门净土”,分明就是一个现代版的“桃花源”。

在这样一个充满温情与人性的世俗里,明子受到的熏陶是多样的。首先是来自带他去当和尚的舅舅,舅舅对他进行了初次“面试”,然后提出“哪有不识字的和尚”的要求,“于是明子开蒙”。可以说,明子最初的成长是在带着民俗气息的舅舅的要求下完成的。进入寺庙后,舅舅每天带着他教他念经,在和尚这一行业里,舅舅给他一个榜样。明子也很认真,不仅早晨学“早经”,晚上还要学“晚经”。在舅舅的影响下聪明、勤奋、好学的明子成长很快,受戒之后,“全县第一大庙”善因寺“有意选他做沙弥尾”。其次,给明子影响较大的当属赵大伯全家,赵大伯就是英子的父亲,是一个“能干人”“全把式”,除了家里田里的农活样样精通外,洗磨、砌墙、箍桶、烧砖也都会,身体健康、人很和气;赵大娘也是很有精神的,“一天也不闲着”,家务活全包了,“还会剪花样子”,在当地很出名。因为他们家和荸荠庵邻居,明子又经常往英子家跑,明子受到这样淳朴勤劳的家庭影响也是逐渐加深的。明子先是帮助英子包了田里的零碎的活;后来牵牛“打汗”,还替赵大伯打谷子,喊起了打场号子,惹得赵大娘很喜欢;再后来到了忙的时候,代替赵大伯划船去城里。在赵家家风的影响下,本来就聪明好学的明子变得更加勤奋、耐劳,干起农活来也得心应手。赵大娘看着明子很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这为明子和英子结下青梅竹马的感情、为明子的成长提供了可能。

汗曾祺说过:“小说里写风俗,目的还是写人。”如果没有小英子家那样的家庭气氛,小英子活泼开朗的性格便也不真实。如果没有庵赵庄那种不受戒律约束的整体生活背景,小英子与明子之间无拘无束清纯自然的初恋也就失去了依据。汗曾祺笔下的这些民俗的描写,其实正是礼赞当地勤劳辛苦的劳作中的人们,明子的勤奋、好学、懂事正是在这样民俗氛围中慢慢形成的。

三、平淡有昧的对话彰显人物性格

汪曾祺是一位非常讲究语言艺术的作家,他曾经淡到自己在语言卜.的艺术追求:“我希望把散文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汪曾祺还说,自己的散文“平淡而有味,用适当的方言表现作品的地方特色,有淡淡的幽默”。

高邮方青使用的是叫“淮语”的江淮方言,在清代曾一度是官方语言,所以也称“江淮官话”,这就是淮扬地区所使用的方言。汗曾祺在作品中大量使用淮扬地方方言,这并不难理解,他在家乡生活近20年,家乡邻居乡里说话习惯、交流方式无不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受戒》中对话是富有特色的。明子第一次随舅舅去做和尚,他们穿过一个大湖来到一条河边,两个主人公明子和英子就在这里见面,并有第一次对话。首先是英子发问:“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荸荠”这个词在当地方言中与“菩提”读音十分相近,因而,明子要去的菩提庵就被当地人叫成“荸荠庵”了。然后英子又发问:“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烧戒疤”就是做和尚受戒燃顶了,当地就是这么说的。再后,英子又问他的名字并告诉他“我们是邻居”,并且将“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在这场对话中,发问的均是英子,英子的大胆天真,全无一般女孩的羞羞答答的样子,也可以说她对明子初次见而有好感。况且“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一个声音延长需要重读的“呕”字,把她内心的疑问、善意的提醒、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表现了出来。她不满足于知道他的“大号”(正式的名字),还要知道他的“小名”(乳名),其实是在拉近与明子的心理距离,不愿和他多讲究,甚至把自己吃剩的莲蓬扔给他吃,都传递了友善、没有把他当外人看的意思,这又体现了她的聪慧机灵。在这场对话中,明子除了说了自己的名字外,说话短促,大多只是点点头,摇摇头,低头剥莲蓬吃。这一方面因为他初次外出进城,另一方面也显示出他沉稳的性格。莲蓬是里下河地区特产,也是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明子接过莲蓬就吃,其实是建立默契、朦胧的感情的开始。

这一段对话虽是初次见面,比较简短,却是不可或缺的,间或使用当地的方言传递着温婉的性情。整篇小说中有四段小英子与明海的完整对话,非常传神地描摹出人物的性格。无论外向的小英子,还是内秀的明海,他们都是纯情的,简单而又诗意的。

文章发表之前,有人问汪曾祺:“你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篇东西呢?”汗曾祺说:“我要写,一定要把它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写成后,汪曾祺宣布:“我写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美,人性,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的。”这些话,我们都可以把它看作是汗曾祺创作这篇小说的初衷,我们沿着他的初衷去感受小说中人物身上流露出的真与善以及当地文化的意蕴之美。

①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五·散文》第185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②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一·小说》第431-432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③汪曾祺《谈谈风俗画》,载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三·散文》第353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④汪曾祺《(蒲松集)自序》,载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四·散文》第273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⑤汪曾祺《关于(受戒)》,载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六·散文》第339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

(江苏省清河中学 22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