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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中的人格化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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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3-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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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作为托马斯·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系列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德伯家的苔丝》中充满了对以多塞特郡为原型创造的威塞克斯文学世界丰富且细致的自然环境描写。这些自然往往和主人公的性格与命运紧密关联,呈现出一种典型的“人格化”倾向,展现出作者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独特思考。


关键词:“性格与环境”;人化自然;威塞克斯小说;


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出生于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彼时正值维多利亚盛世,资本主义飞速发展、工业化进程不断加快,宗法制农村正一步一步在城市资本和圈地运动的双重压迫中走向溃败,农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资本主义不仅侵蚀了农村经济,对自然田园风光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也改变了农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影响着人们的传统价值观。


作为一名生于乡土、长于乡土的作家,哈代比任何人都直观地感受到传统农村在城市资本冲击下从摇摇欲坠到坍塌成灰的悲痛和无奈。他将自己对时代与命运、人与自然的独特思考投放在其文学世界“威塞克斯”的一草一木中,因此,哈代笔下的自然环境和主人公的性格、情感、意识乃至命运走向紧密关联、相互映照,呈现出一种典型的“人格化”倾向。本文即以《德伯家的苔丝》(文中简称为《苔丝》)中女主人公人生发展的四个重要阶段所处的自然环境场景为时空轴,探讨哈代笔下的人格化自然塑造。


一、少女无忧——在布蕾谷马勒村

“在这个山谷里,世界却好像是在纤巧、精致的规模上建造起来的。”山势空旷、篱路漫漫、连山下的大气都懒意洋洋,这就是马勒村,一个慵懒、古老、有着如人类儿童懵懂期般纯真活泼的偏远村落。哈代以自己的家乡多塞特郡为原型建立了他的文学世界——威塞克斯,于是该地区的景致也就带有了家乡古朴的农村风貌、诗情画意的牧歌情调,乃至古代盎格鲁-撒克逊王国的历史文化留痕。在介绍马勒村所在的布蕾山谷时,哈代特意提到,此地以前是皇室围猎的林苑,传说亨利三世曾在这里追上一只美丽的白鹿却没舍得伤害,还严惩了杀鹿者,因此这里也被称为“白鹿苑”。这段颇具生态保护意味的地区命名历史被写入小说之中,不仅给马勒村增添了一缕朦胧的历史感,衬托出村民的古朴传统习性,也从侧面反映了作者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赞赏和向往。


林苑虽已一去不回,但旧日林间树下的古风仍然留存着。苔丝首次出现在读者面前,就是在已经延续了好几百年的五朔节游行中。明媚的五月,青年男女集结成群、载歌载舞纪念春之花神的传统欢庆节日,苔丝身穿白色长裙,手拿剥皮柳条和白花束,头上扎着一根引人注目的红带子,眼神纯洁、嘴唇娇艳,显示出一名未经世事的乡村少女的朴素之美。与马勒村所有的年轻姑娘一样,苔丝身上充满了偏僻而古老的美丽村落所具有的天然属性,“她们中间每一个人,都有暖和的太阳,在她们身上晒着,同时,她们每一个人心里,也都有一个个人独有的小太阳,晒着她们的灵魂”。白色的长衫与鲜花、红色的嘴唇与发带、绿色的树篱与藤萝、暖金色的阳光……哈代将这些风华正茂、笑声清脆的年轻女孩们放置在连绵、丰茂的青草地上,使她们具有和布蕾谷一样平凡却动人、古朴又活泼的魅力。


然而,欢乐的田园牧歌气息中潜藏着某些终将会破土而出的不幸。老马的死亡以及德北家两位长辈的见识短浅、懒散无能,注定使早熟、孝顺的长女不得不独自承担起家庭的重任,离开庇佑着她长大的马勒村,去往围场认亲务工。


二、白璧微瑕——在德伯庄园

“她到这儿一看,才觉得一切情况,都和她原所期望,完全相反。‘我只当是我们德伯家是一家老门户呢,谁知道这一家倒全都是新的。’”哈代通过苔丝的视角,详细描写了她人生第一次走出马勒村到围场认亲时所看到的景致:这里远远望上去如同原始宅第般古老尊严、蓬勃光明、修整得当,近看却总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如同造币厂新铸造出来的钱一样。尽管苔丝并未能知晓所谓的远亲其实是冒用了“德伯”这一尊贵姓氏的商人后代,但环境所带来的违和感也让她本能地害怕犹豫、想要转身离开。作为一名乡土少女,苔丝对自然环境的感性认知能力远超过理性逻辑所能达到的水平;而作为庇佑她成长的乡土自然,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苔丝危机即将来临:在归家途中,苔丝被亚雷留在她胸前的玫瑰花刺扎了一下。大自然以这件小小的“不祥之兆”对它所爱护的苔丝发出了严厉警告,警告她远离这座种满了玫瑰的庄园,远离那个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否则他将会如同霸占“德伯”这一姓氏一样,将德伯家的姑娘侵占。


哈代对其所生活的时代中具有进化论思想的哲学著作,如斯宾瑟的《生物学原理》和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等都颇有研究,这些理论令他对自然十分亲近,认为自然也是一种有机生命,是与人类平等的存在,并能与人类互通共生。他的威塞克斯系列小说即“通过特定环境的描写来揭示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暗示他们的命运、渲染他们的情感。反过来,又通过主人公心境的描写而使环境充满人的灵气和情感”1。人物的性格与环境紧密相连、互相映照,体现出十分明显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理想,也无怪乎作者将自己描写威塞克斯地区的一系列小说归纳为“性格与环境”小说。作为“性格与环境”小说中成就最高的一部,《苔丝》中的人与自然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统一。被践踏得凌乱不堪的养鸡场、凋敝衰败的市集村镇、满布泥炭渣滓的草棚、迷雾笼罩的偏远树林……不同于总是阳光普照、风声轻柔的马勒村,围场猎苑的周遭总是充满着雾气、阴暗和破败,环境基调的急转直下不仅映衬着德伯家族的混乱无序和亚雷的不良德行,也预示着苔丝命运的巨大转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灰暗与寂静之中,代表着纯洁的白纱长裙被地上的泥土污染,“粗野鄙俗”把“精妙细致”据为了己有。


三、焕发新生——在芙仑谷奶牛厂

在德伯庄园的四个月时间使苔丝遭受了命运中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当她毅然决然离开亚雷时,路上所见的熟悉的自然景观已经因为心境变迁而显示出与来时截然不同的面貌。“在那条篱路上出现的有生之物和无生之物,只有凄楚的十月,和更凄楚的她。”太阳的光芒不再像以前一样晒得人灵魂舒张,“只使人看着刺眼,不使人觉得身上发暖”。家乡马勒村在某种程度上为她提供了肉体和精神上的短暂庇护。她总在天黑之后跑到树林里去,躲开作为冷酷整体的人类“世界”。在这里,哈代将“自然”与“世界”完全对立起来,自然作为一种原始且先天的存在,有着自己的行事标准,这种标准不涉及人类社会的道德,因此绝不会对苔丝的失贞做出负面评价。它的包容使苔丝更加渴望逃离人类由某种破旧余风所制造出来的社会秩序,将自己纳入树林之中,让自然界成为她“身世的一部分”,获得了“心灵上的绝对自由”。受辱回家后的生命痛苦在自然中得到了极好的排遣,苔丝在将自己与人类社会隔离的同时,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更加紧密。被世俗所嘲讽带来的抑郁由此降到了最低点,这令苔丝没有走上腐化堕落的道路,反而成长为一个灵魂越发深刻的美丽妇人。她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在又一个五月的春天第二次离开了家,向芙仑谷奶牛厂进发,成为一名挤奶女工。


哈代非常善于捕捉自然景物与人类情感中某一方面的对应关系,并巧妙地将两者并置在一起,使人与自然紧密相连,达到和谐统一。对崭新未来的渴望影响了苔丝对视野所见之物的观感,这块土地在她看来是那样空气清新、柔和清渺,令人升起畅快爽朗之感,甚至使久久压抑情绪的她唱出了一段赞扬上帝的《万物颂》,歌颂日月星辰、虫鱼鸟兽,呼天地万物之名,赞美天主对自然界的无私馈赠,阳光在这里也恢复了它应有的温和形态。


旧日的苦难经历和新生命力量的爆发使苔丝的魅力大大增强,她对人世间万事万物的态度越发平和,对自然界的感知能力也飞快上涨,已经达到了可以借由观察使灵魂出窍、思想获得自由的境界。对为保有精神自由而叛离世俗社会的安玑·克莱而言,苔丝是“多么鲜亮、多么纯洁的一个自然女儿”,与他心灵契合、精神相通。在雾气朦胧的紫罗兰色黎明中,苔丝总是同时显露出属于圣女的庄严威仪与农女的丰腴玲珑,满足了克莱对一个身心纯洁、高尚、美丽的理想女性形象的想象。而对于苔丝来说,克莱身上没有任何凡俗尘埃、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气质也深深吸引着她。随着气候从五月熙春向七月酷暑的转变,这对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也被愈发浓烈的爱意纠缠,进入正式成婚前的恋爱追逐阶段。克莱的细心呵护与苔丝的自我拷问反复拉扯,最终在塔布篱毫无拘束的生活环境中,人类的自然天性战胜了社会的道德制约,爱情战胜了一切顾虑。


四、急转直下——在棱窟槐荒山

“渺小的蚊蠓,飞进了这道闪闪的亮光,四处放出光辉,仿佛身内含有火焰,跟着穿过了这一道亮光,就一下完全消失了。这种为时不久的光荣,它们自己毫不觉得。”“飞蛾扑火”这一生物自然习性发生的场景,既说明了人类作为一种生物无法抗拒的追求光明、希望与爱情的天性,也预示了苔丝与克莱这对新婚夫妻绚烂燃烧但会很快殆尽的恋爱激情。“哈代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时刻服务于人物的心理刻画,同时暗示了人物的命运。”2作者为苔丝与克莱的不幸婚姻设置了大量的自然预兆:前所未见的晌午鸡叫、十一月里阴沉的冬日气候、“眼看着就都要挤不出奶了”的母牛……自然界的种种微妙变化映照着苔丝即将突转的命运。在苔丝新婚之夜对自我的剖白过程中,炉膛中的火焰从熊熊变得残灭,身外一切东西都从温馨热闹变得可怕冷漠,一如克莱的态度转变。他以严厉、讥讽的言辞将妻子亲手埋葬在石棺中的梦游行为和邀请另一个女人出国同行的草率提议,打碎了一个女人酝酿了许久的自陈勇气和爱情幻想,使苔丝成为一名已婚弃妇,并由此走向了真正意义上的受难之地——棱窟槐荒山。


“这儿的空气,又寒冷、又干燥,那些绵绵的车路,下过雨以后过不了几点钟,就叫风吹得白茫茫的一片尘土了。树木非常稀少,或者可以说没有……”从惬意暖春到寒冬腊月,从草长莺飞的绿地到残破荒芜的冻土,苔丝的命运紧随着自然环境的变迁急转直下。这里到处是灰色惨淡的,土地冻得硬邦邦、墙壁上结满了蛛丝和霜,连鸟都是又瘦又秃的。苔丝在这种凄凉的光景中辛勤做工,不是在硬土上挖萝卜,就是在寒风中修萝卜,忍饿受冻、独自怀念她远走的爱情。《德伯家的苔丝》创作的时代,正是19世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侵入英国传统农村,造成小农经济土崩瓦解的时代,给广大农业劳动者带来了重大的不幸。棱窟槐农田正是农村没落后日渐荒芜的具体表现,沦落到此做工的人们不外乎都是些失去了自己土地收成的农民。往日在德伯庄园近郊的市镇里与苔丝有过冲突的一对姐妹,和在奶牛场里与她一同居住的三名女工,最终都辗转到此地,成为苦劳力。这些女工是那个年代走投无路的农民们被迫走出农村成为雇佣工人的真实写照,她们为了新生活而千里迢迢赶来,干着最下等的活计,透支生命艰难谋生。女工们的艰苦、绝望与无奈,直接反映了社会时代的大变迁中下层阶级受到的致命伤害。


值得注意的是,就是这样的凄惨境况,也未能消磨掉这些劳动者“天生要享乐的意志”——她们在工作的间隙喝上一两口小酒,眺望着被迷雾隔断的远方,幻想着昔日奶牛厂的风光,以此获得精神上的鼓舞和安慰。苔丝更是有着威塞克斯农民最朴实的、对生存的渴望和热爱。她虽然生活困顿,内心却仍鲜活跳跃,这都源于大自然对她的一次严厉又慈爱的训导——她亲手了结了一群被猎杀后垂死挣扎的山鸡,并由此感受到了生命逝去的痛苦和生存的重要性。这场山中的遭遇唤醒了她的求生意志,唤醒她不该为历史往事失去活着的希望。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始终坚持超负荷的工作,又忍辱负重再次委身于亚雷,最终勇敢地杀人叛逃。争取过幸福便已无憾,上古时代祭祀神灵的风神庙悬石阵干燥暖和,给了这个现代社会道德文明的牺牲品最终的庇护,苔丝最终在从容的一觉后淡然起身,迎来了死刑的审判。在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农村土地之后,农民也必然地走向了毁灭。


五、结语

《苔丝》中的主要自然环境场景与苔丝的不同命运阶段相互映照,其中的自然景象也一一对应着人物性格情感的变化。“性格”与“环境”在《德伯家的苔丝》这一文本中达到了完美的契合共通,体现出哈代对人与自然、农民与土地之间共生、和谐统一关系的生态思考。


参考文献

[1]哈代德伯家的苔丝: -个纯洁的女人[M].张谷若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注释

1彭霞:《一个特定的环境加一个灵魂——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在〈苔丝〉中的表现》,《皖西学院学报》2003年第2期。


2龚陈婷:《论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中的女性形象系统》,上海师范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