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世甲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监狱管理工作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现代化管理理念不断引入监狱管理领域，监狱管理体制进一步完善，罪犯监管模式逐步走向科学，罪犯权益不断得到保障。但是毋庸置疑，我国监狱管理工作仍存在诸多问题，制约着我国监狱管理理论的创新和监狱工作实践的发展。新的时代对社会管理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监狱管理也面临新的挑战。要想适应时代要求，迎接新的挑战，监狱系统必须进行管理创新。这需要我们必须以开放的思维看待监狱管理，采取更加符合科学管理要求，符合当代中国社会发展潮流，符合国际行刑趋势的管理理念来推进我国监狱工作的发展。结合中国监狱理论研究和监狱管理实践的实际情况，放眼未来十年，笔者认为，中国监狱管理有可能在以下几个方面有所突破。
一、按警戒度不同对监狱进行分类管理
依人身危险性的不同，将罪犯分别关押在不同警戒程度的监狱进行管理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尤其是法治发达国家管理监狱的通行做法。实践证明这种按警戒度分别关押的方式是科学的。我国监狱未来十年按警戒度不同对监狱进行分类管理是监狱管理创新的必然选择。
（一）按警戒度不同对监狱进行分类管理的必要性
1、按警戒度对监狱进行分类管理是实现监狱监管安全的需要。
目前我国监狱没有按照安全等级进行分类，也没有科学、明确、便于操作的标准。虽然一些省市选择个别监狱重点关押刑期较长的罪犯，配置了较好的监禁设施，类似于“高度戒备监狱”，但一般收押标准不明确，收押对象单一，主要考虑罪犯的刑期长短，不能较全面的将一省（市）的最危险的罪犯严格地监管起来。这样的实际后果是，全国绝大多数监狱都关押着可能严重危害监管安全的罪犯，除了个别达到高度戒备标准的监狱外，其他绝大多数监狱都不足以防止这些罪犯随时可能实施的诸如脱逃、袭警等严重危害监管安全的行为。这好比一张渔网，部分网线结实无比，网眼疏而不漏，但大部分网线很不结实，导致渔网破绽百出，漏网之鱼自然很多。同时，随着《刑法修正案（八）》的出台，被判处死缓和无期徒刑的罪犯服刑期限较以前有明显增加，九类被判处死缓的罪犯被限制减刑，监狱面临的监管压力陡然增大。将这些罪犯中的大部分集中关押在最高戒备度监狱是维护监管安全的必然要求。将那些主观恶性较强、罪行较严重、人身危险性较高、对监管安全威胁较大的罪犯集中关押在各省市设立的高度戒备监狱中进行关押和管理有利于维护全国监狱整体的安全稳定。在这些高度戒备监狱中按照统一标准配置最严格的警戒设施，对这些罪犯实行最严格的监管措施。对那些主观恶性较小、罪行相对较轻、人身危险性相对较低、对监管安全威胁不大的罪犯，可以集中关押在中度戒备监狱。在这类监狱中配置普通标准的警戒设施，对这些罪犯实行相对严格的监管措施。而对于那些主观恶性很小、罪刑较为轻微、人身危险性很低、对监管安全威胁很小的罪犯，可以将他们关押在低度戒备监狱，配置较低的警戒设施，甚至可以尝试建立开放式监狱，这有利于罪犯更好地回归社会，也不会影响监狱的监管安全。
2、按警戒度对监狱进行分类管理是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需要。
宽严相济刑事政策是我国的基本刑事政策，贯穿于刑事立法、刑事司法和刑罚执行的全过程。在今后十年间，这项刑事政策仍将是指导我国监狱工作的一项基本政策。把主观恶性较强、罪行较严重、人身危险性较高、对监管安全威胁较大的罪犯集中关押在高度戒备监狱并采取较为严格的监管措施，是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严”的一面的体现；而把那些主观恶性很小、罪刑较为轻微、人身危险性较低、对监管安全威胁很小的罪犯关押在低度戒备监狱实行较为宽松的管理，则是我国宽严相济刑事政策“宽”的一面的体现。《刑法修正案（八）》对我国刑事执行领域贯彻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提出了具体的要求，被判处死缓和无期徒刑的罪犯服刑期限较以前有明显增加，九类被判处死缓的罪犯被限制减刑，将这些罪犯中的大部分集中关押在最高戒备度监狱并实行严格管理，符合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要求。
3、按警戒度对监狱进行分类管理是降低行刑成本的需要。
按不同警戒度对监狱进行分类关押有利于降低监狱行刑成本。如果不对监狱区分警戒度进行统一标准关押，为了确保监狱的监管安全，势必要求对绝大部分监狱都按照较高戒备程度标准进行管理，而这必然要求在监狱建设、警戒设备配置、监狱警察和武装警察配置等方面投入较多的成本，导致社会资源的重置和浪费。而低警戒度监狱在监狱设施、人员配备、日常管理等方面所需要的费用要比中高警戒度监狱明显低很多。通过对监狱实行不同戒备等级的分类管理，可以在上述方面大幅降低监狱管理成本。
（二）我国监狱按警戒度进行分类的初步构想
从法治发达国家的监狱分类来看，不同警戒度矫正机构占全国矫正机构总数的比例有一定的规律所寻。以高警戒度监狱为例。从总体来看，高警戒度监狱所占比例一般不超过30%，并且比例逐渐降低。例如英国目前属于高警戒度的监狱所占比例约为29%，美国1998年最高警戒度和高警戒度矫正机构所占比例约为20%，加拿大1977年联邦监狱系统中最高警戒度矫正机构占16%左右[参见吴宗宪著：《当代西方监狱学》，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78-86页]。我国目前还处于重刑主义阶段，根据我国实际情况，高警戒度监狱所含比例可适当高些。假设我国高警戒度监狱所占比例为30%，目前全国约有700监狱，其中高警戒度监狱应建210所，这样平均每个省（市）可建6-7所高警戒度监狱。当然，每个监狱的关押规模不同，各省（市）之间的差异也应予以考虑，但关押在不同警戒度监狱中的罪犯占罪犯总数的比例应是相对稳定的。我国目前监狱人口约为150万，综合考虑罪犯刑期长短、犯罪类型、人身危险性程度等因素，30%的罪犯关押在高警戒度监狱似乎是可行的，当然这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论证。另外需要强调的是，目前我国高警戒度监狱规划和建设的步伐进展明显，但低警戒度监狱规划和建设的步伐比较缓慢，希望这种局面在未来十年有较大的改观。
二、监狱军事化管理色彩有所弱化
监狱和军队有诸多的相似之处。在我国监狱管理中，处处体现出浓厚的军事化管理色彩。例如，罪犯人监时要进行队列训练，集体活动时要列队行进，吃饭前要唱歌，饭菜要在规定时间吃完，被子要叠成“豆腐块”，见到警官要起立报告，监舍内物品要定置定位等。在监狱中对罪犯实行军事化或半军事化管理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军事化管理强调服从、规范、统一、惩戒，这对维护监狱管理秩序，确保监管安全至关重要。在惩罚理念占统治地位的时代，监狱强调罪犯对管理的绝对服从，改造也是以罪犯服从为前提，对秩序价值的优先考虑也似乎无可厚非，军事化管理在监狱管理中的地位坚不可摧。
但是，随着刑罚理念的不断更新，在监狱管理中，除了秩序价值的考量之外，效益价值、人本价值等价值观念也受到空前重视。因此，在刑罚价值多元化的今天，监狱军事化管理的理念体现出其狭隘的一面。监狱与军队并不完全相同。军队实行军事化管理的终极目标是提高执行力和战斗力。监狱则不然，不需要将监狱的罪犯团结起来提高执行力，监狱实施军事化管理的主要目的就是维护监狱秩序。很显然，相对于人本价值、效益价值，秩序价值的只是监狱应当实现的最基本和最低级的管理目标。在强调罪犯社会化、重视罪犯心理、保障罪犯人权的今天，军事化管理的一些负面效应不断彰显。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中，人们在紧张的工作、学习之余，总会找一些适当的方式来放松身心，例如下班后到电影院看电影、与朋友一起聊天、在家中玩游戏等。对大多数人来说，家是一个能够缓解紧张节奏、释放社会压力、调节异常心态和恢复充沛精力的场所，其功能就象一个“加油站”或“维修站”。但对罪犯而言，这种家的调节功能被剥夺。在军事化管理之下，罪犯一般白天要进行劳动改造或教育改造，回到“家”即监舍后仍然要时时受到监控，随时接受检查，很多教育活动都在监舍开展，监舍物品管理要定置定位等。监舍在罪犯生活中起不到正常社会中“家”所起的调节作用。长期生活在这种高压的军事化管理状态之下是对罪犯人性的一种摧残，容易导致罪犯产生异常心理，进而产生异常行为。因此，在确保监狱管理秩序的前提下，适当弱化监狱军事化管理色彩，还罪犯以人性，在管理中允许罪犯保留一些自己的个性，将是未来十年监狱管理的一个发展趋势。
三、罪犯闲暇时间管理受到进一步重视
罪犯闲暇时间(leisure time)主要是指罪犯在监狱组织下参加的正式的、集体性的日常管理、教育改造和劳动改造活动以外的其他时间。以一周时间粗略计算，周一至周六罪犯每天的闲暇时间大致包括：早餐后至出工（参加教育活动）前有约30分钟时间，午餐后至出工（参加教育活动）前约有1个半小时的时间，晚餐后至就寝前有约3个小时时间。周日罪犯除就餐、收看新闻之外，仍有大约12个小时的闲暇实践。综合起来，罪犯一周的闲暇时间大约有37个小时。这是什么概念？罪犯闲暇时间几乎相当于罪犯开展正式活动所用时间的三分之二，由此可见罪犯闲暇时间管理的重要意义。这么多的时间如果不能进行有效管理和良性引导的话，可能产生巨大的负效应，降低甚至抵消对罪犯的改造效果。对罪犯闲暇时间的管理应重视以下几个方面。
（一）培养或聘请专业的罪犯闲暇时间管理人员
监狱专业化是提高监狱工作管理水平的必由之路。监狱培养或聘请专业的闲暇时间管理人员用以指导罪犯闲暇时间是监狱专业化分工的具体体现。美国犯罪学家、监狱实证研究专家唐纳德·克莱默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提倡重视罪犯闲暇时间的管理。在他看来，“娱乐活动指导是监狱中最重要的职员。他比劳动主管、牧师、教师和医生的角色更重要。他必须是一个受过培训、经验丰富的领导者，同时也是一个执行者。”[Clemmer，Donald( 1958 ).Theprisoncommunity.NewYork:Rinehart& Company,Inc.p277．]专业的闲暇时间管理人员能够帮助监狱制定和执行合理的罪犯闲暇时间管理计划，购置适当的器材，对罪犯开展兴趣活动培训，指导罪犯释放压力，调整心态，锻炼身体，最终得到有益身心健康、巩固改造效果的目的。
（二）为罪犯提供尽可能多的娱乐项目
人的兴趣爱好不同，喜欢的娱乐项目也不相同。监狱应该在罪犯闲暇时间为他们提供尽可能多的休闲娱乐项目，例如图书、杂志、影视作品、健身项目、棋牌类用具、比赛类用具、绘画、书法等。在西方国家的许多监狱中，宗教信仰也是闲暇管理的一种重要方式。有的监狱甚至允许罪犯在闲暇时间进行拳击比赛，实践证明效果显著，既满足了罪犯的兴趣爱好需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化解罪犯之间的紧张关系。丰富多彩的娱乐项目有利于监狱实现对罪犯闲暇时间的有效管理。
（三）鼓励罪犯健康的兴趣爱好，打击罪犯不良的嗜好
除了监狱引导罪犯喜欢的健康有益的兴趣爱好之外，罪犯群体中还存在着一些非公开的不良的嗜好，例如赌博、酿酒、同性性行为等。监狱对罪犯闲暇时间的管理应双管齐下，一方面鼓励罪犯培养健康的兴趣爱好，发挥兴趣爱好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严厉打击罪犯群体中存在的不良嗜好，遏制不良嗜好的消极影响。
四、监狱管理成本明显降低
现代公共管理必须重视降低管理成本，提高运行效率。而公共管理的高效运作，离不开公共管理成本的控制。追求监狱管理效益，降低监狱管理成本是今后十年监狱管理改革的目标和方向。监狱除了降低“三公”等行政成本之外，提高罪犯矫正效率也是降低监狱管理成本的重要方式。运用经济学意义上的经济效果分析方法来探讨矫正效率的增长方式，主要有以下四种：一是在保持矫正效益不变的情况下，通过缩减矫正成本耗费来提高效益；二是通过增加矫正成本投入来获得更大的矫正效益，同样可以提高矫正效率；三是在投入的矫正成本总量不变的情况下，通过优化组合投入成本或资源的组合方式以提高效率；四是通过减少对矫正效益产生负作用的矫正成本投入来提高效率[姚子盛：《监狱服刑人员矫正成本与效益问题探讨》，http：//www．jlsfjy．cn/detail．asp ?id=4791。从我国监狱矫正工作实践来看，第一、三、四种方式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提高效率的同时降低管理成本降低仍有很大的空间。这也是我们监狱工作未来十年的努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