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占泉
大处着眼，教学设计要具有合理的梯度，确定各个学段、年级的教学主务；小处着手，则要准确把握住每一堂课的焦点，也就是围绕特定的核心组织教学活动。耿锋贤老师所做的这份教学设计，从总体思路上看，梯度是比较明确的，即引导初中高年级学生鉴赏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培养文学鉴赏能力；焦点也是比较明确的，即“培养学生运用资料的意识，并教会学生一些简单的运用、甄别资料的方法”；并试图在凸显教学核心的过程中，使用一般的鉴赏方法，如美读、品味词语、体会意境以及让学生交流各自的赏析心得，具有设计者的个性特征。
不过，也有几个问题需要再做研究。
第一，认定词的上阕主要写“形狂”，下阕主要写“心狂”，这样概括全词境界和东坡其人，是否妥当？
设计者云：“这首词中出现的是‘少年狂’，少年狂其实就是年少轻狂，是不成熟、不稳重的表现。”我们通观全词，上阕描述打猎的壮阔场面、词人的气概、追随者们的倾慕，写得非常生动。下阕略写出猎之后的酒宴，“酒酣”之时，词人心潮澎湃，倾吐豪迈的报国志向，壮烈而真挚。——似乎无论上阕还是下阕，意境是浑然一体的，并无所谓“形”与“心”的分隔。“老夫聊发少年狂”，这一句也最好不解得过实，无非是焕发青春活力的意思，与“不成熟、不稳重”无甚关联。特别是下阕，似乎与“少年狂”隔得更远了，意在抒发壮年志士报效国家的胆气、怀抱利器而不得朝廷重用的怨气，最终发出“西北望，射天狼”的呐喊，表达了祛除内忧外患、保卫大宋国土的心愿。这些，应该是鉴赏本词内涵与境界的要害所在，不可粗粗掠过。
第二，给学生遴选文献资料，选择什么，如何使用，教给哪些处理资料的方法，这些还有待进一步斟酌。
1．所取资料应该与教学的实际需要相契合
例如这一则引文和说明：“明代屠隆说：‘善狂者心狂而形不狂，不善狂者形狂而心不狂。“形狂’指人的外在表现，即行为举止、衣着打扮等异于常人；而‘心狂’则是内在的，指人的思想、感情、理想、抱负等与众不同。”显然，所引的明人观点，认定“善狂者”只是狂于心，并不狂于形。设计者曲解其原意，借用那两个概念来赞美苏轼心与形俱“狂”。这不符合教学的实际需要，对引文的理解也是不够严谨的。建议删除这一则引文，引领学生直接进入词作的意境，做出合理的理解和欣赏。
2．如何评判所引资料的正误、高下，决定权最好交给学生自己，不轻易代替学生下结论
请看这两则解释“为报倾城随太守”的资料。胡云翼选注《宋词选》云：“为了酬答满城的人都随同去看打猎的盛意。”周汝昌等主编的《唐宋词鉴赏辞典》云：“快告诉全城的人，跟随我去打猎，看我像当年孙郎那样，亲自弯弓射虎吧。”设计者所做的结论是：“这两则资料中，‘报’分别被理解为‘酬答’和‘告诉’。而‘告诉’更适合这首词的理解，因为前者射虎是为了酬答百姓的围观，而后者是苏轼告诉全城的人去看他像孙权当年那样射虎打猎，后者更能体现他的‘少年轻狂’。”文学鉴赏，常常出现见仁见智的情况，很难有标准答案。上述两种解释，似乎都说得通，未必非要二选一不可。让学生独立进行比较、分辨，恰好能够咬文嚼字，演练审美的眼力，激发鉴赏的趣味。
3．适当控制理解的难度，不要节外生枝，偏离鉴赏教学的主线
例如，“雕弓”是否指天上的“弧矢”星座，即天弓，这个问题似乎不涉及为好。“西北望”暗指面对西北方向的敌国，“射天狼”则是想要粉碎外族入侵的企图，理解到这一层就可以了。文学不同于科学，读文学不同于读科学，关于地理纬度之类的专门知识，引进来未必恰当，也许会给教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出现以上问题，原因何在？我看还要回到教学的梯度和焦点上，认真反思，调整思路，合理确定文学鉴赏的高度、难度和具体的操作方法。
先说教学梯度。文学鉴赏是较高的阅读教学层级，就目前情况看，在初中阶段，古代作品鉴赏教学一般难以系统地展开，程度不宜过高，难度不宜过大，仅仅是处于起步阶段，为高中正式步入古代作品鉴赏教学、全面培养鉴赏能力奠定基础。对作品内容的理解，这是鉴赏的起点。初中前两年，应该以诵读和理解为主，渗透一定的鉴赏元素即可，不要急于求成，盲目越位。初中高年级，在初步理解作品内容的基础上，注重采用美读、比较的方法，引领学生品味语言，交流阅读感受，得到自己独特的新鲜的审美心得，这便是有效的教学途径。准此，这份教学设计的目标是不是定得略高，难度偏大？一般教师在施教过程中是不是会感到棘手？我还是比较担心的。可以考虑设计成小型的专题教学，找来另外一两首宋词，与苏轼的这首《江城子》加以比照，分辨各自的主要特点。——这样安排是否更符合教学的实际情况，易于收到良好的效果？提出这个建议，供设计者和读者思考。
再说教学的焦点。在鉴赏过程中参考相关的文献资料，这也是一条基本的鉴赏方法。考虑到学生的实际情况，这一项内容应该严格控制，精心筛选有用的资料，去粗取精，有效地支持鉴赏教学。这份教学设计，所选的资料偏多，偏杂，有些不利于本课的鉴赏教学，也不利于传授运用文献资料的方法。难易适中，处理得当，这样才能提高教学的清晰度。焦点没有调好，某些教学环节就会显得模糊，给学生带来无所适从的迷茫感。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 100089)